无慈悲

病骨人

【羡澄】明日候

满足自己的私心产物

忘羡背景下魏哥的内心

时间线观音庙后三年







1、

那时候他总喜欢大声喊“江澄”。

用特意扬起来的音调,舌尖碾着两个脆生生的音节反复舔舐,尾音是轻佻浮夸的,带一点点软,像是夏日里冰块互相碰响的清脆。

“江澄!”

“江澄!”

“江澄~”

“江――澄――”

他光是喊名字就可以喊得空耗一下午,唇角笑意温柔又轻浅,像是一笔勾画迤逦的漂亮弧线。

江澄铁了心的不理他,捂着耳朵闷头往莲花湖里钻。后来实在被喊得没脸面,面红耳赤地向魏无羡冲过去,一拳砸人肩膀上。把人往地上一带,勒着他脖子气急败坏地吼“魏无羡你闭嘴”。

魏无羡笑得嚣张暧昧,伸手去捏江澄的腰,边捏边继续没皮没脸地喊着:“江澄――”

“江澄――”

“江澄澄~”

“魏无羡你去死吧!”

然后魏无羡就被江澄制服得妥妥帖帖。

 





揍完魏无羡的江澄神清气爽,和魏无羡肩并肩躺在湖岸一起眯眼晒太阳。

“江澄,你打得师兄好痛。”

“呵呵。”

“澄澄,快来给师兄吹吹。”

“你是不是又找揍了?”

“哈哈哈不逗你了。”魏无羡笑笑,解了外裳盖在两人头上,“遮遮阳光,有点刺眼。”

江澄没说话,动了动身子,乖乖把脸埋进那件黑色外裳。

两人沉默半晌。

“魏无羡,以后你别老是那样叫我。”

江澄闷闷地开口。

“为什么?我的声音不好听?”魏无羡往江澄身边挪了挪,笑着调侃,“澄澄可是被撩到了?”

江澄伸手过去拍他一掌,笑骂道:“呸,少自作多情。”

魏无羡抓了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前,啥也不说,只傻傻看着江澄笑。眼睛里亮得仿若撒满星子,碎碎晃晃,满世界的清辉摇曳。

江澄装模做样挣了几下也就不再动作,他手掌下贴着魏无羡那颗滚烫的心,一时间话语都做了呼吸散在空气中。

太阳暖融融的,晒得人心里头都被充沛热量灌满。江澄一瞬间飘忽了心思,想着其实这样的生活也不错。于是他笑,少年人明朗清阔的笑容灿烂得如同幻梦。

他说:“嘛总之――以后在外人面前别那样喊我。”

说完这话,他才后知后觉地脸红起来,侧了侧脸,把自己埋进魏无羡的外裳里。

魏无羡春风得意,眼睛笑成弯月牙,他拍着胸脯对江澄保证:“行,一切全听少主大人吩咐。”

惹得江澄又给他来了一拳。

 







江澄其实并不讨厌魏无羡喊他名字,相反,他还挺喜欢的。魏无羡的声音总是轻快的,说起话来像玉石落盘,叮叮当当地降下闪闪灭灭的星辰,一颗一颗砸在他心坎上。

江澄听惯了魏无羡大呼小叫地喊他,轻佻的欢脱的,跟个疯孩子一样,巴不得全世界都听到。无数无数个莲花坞的午后,空气里每一处罅隙都是魏无羡含笑喊着的“江澄”。

――魏无羡是真的很皮。

每每这时候,江澄总会臊红一张脸,怒气冲冲地顺着音源去找魏无羡然后叫他闭嘴。

路过的丫鬟小厮管事弟子总会纷纷笑起来,对着他的背影喊“江小公子跑慢点”。

欢声笑语绵绵延延,少年人眉眼倨傲,说不尽的明媚风采。

那确实是,最好的年岁。

 







魏无羡是个很爱找乐子的人。

用那一星半点撑起的笑意,去填补以往荒烟蔓草岁月里的沟沟壑壑。

他洒脱张扬惯了,面上笑容终日沉甸甸坠在唇角,吊起的风流恣意锋利又冷淡。

打山鸡,射纸鸢,采莲蓬,他把每一天都尽力安排得充实饱满。只是心头那一点寂寂的空虚始终萦绕辗转,怎么压也压不下去,带着曾经风餐露宿漂泊生活的残影时时浮现脑海。

魏无羡一直都很敏感。

也一直很脆弱。

直到那一晚他从梦里惊醒,江澄迷迷糊糊地抱着他说“别怕别怕有我呢”。

寒轻夜永,月色成霜,芒寒色正。

魏无羡浑身冷汗地从床上坐起,胸膛咚咚心跳犹如擂鼓。

睡在他旁边的江澄被吵醒,人还没清醒,身体却先于意识地伸手一揽,抱着魏无羡拍他的背,声音软软地说:“没事了没事了……不怕啦……”

魏无羡张了张嘴,什么话也说不出来。

零星湿意从眼角一点点蔓延至整个眼眸,酸涩的感觉如刀钝痛。

可这一刻他心里却是稳妥又饱胀的安稳,甜甜的,满满的,软软的。

江澄。

他无声地喊着。

江澄。

江澄。

江……澄。

那些深埋心底的暴虐和戾气倏而止歇,千疮百孔的心又再次涸泽新活。流浪飘零的灰色往事终于在此刻被粉碎被销毁――被重新填灌进新的蓬勃的璀璨的生气。

他切切实实地踏在了人间的土地上,被接纳,被包容,被温柔以待。

魏无羡哑着嗓子空声大笑,眼泪湿了满脸。

我真的很幸运。

他想。

可以遇见江澄。

我真的真的很幸运。

月光皎皎,朦胧间浮浮沉沉的胸口悸动。

魏无羡轻轻地笑了,抱着江澄躺下,把两人紧紧塞在被窝里。

“嗯,我不怕了,睡吧。”

他不会再怕了。

 






这以后魏无羡就找到了乐趣。

有事没事都要喊江澄,一声一声,从不见烦。

他当然不会告诉别人,“江澄”二字对他而言究竟有多重要。是安心的保证,是甜蜜的心情,是炎凉人世不染风尘的缱绻温柔。

他爱惨了江澄。

爱这两个字的发音,爱念它时嘴角缓缓上扬的弧度,爱它那忱心澈然的含义,更爱它所属于的那个人。

虽然江澄总会有点气恼地让他“不要再喊”,可他依然喜欢时不时地喊上一声。

这样清莹纯粹的名字,不喊上个亿亿万万,实在可惜。

于是他勾起一双风流明动的桃花眼,笑得浪荡又欢喜,他双手摆成喇叭型置在嘴前,对着不远处那抹靓丽紫色大声喊起来:

“江澄!”

 







2、

那时候,那时候。

……那时候。

过于遥远的时光,记忆被沿途湮灭的灰烬腐蚀,朽灭成再也说不透的模样。

魏无羡呼吸一窒。

“……!”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。

床边香炉安安静静燃着熏香。

魏无羡盯着那袅袅升起的渺渺白烟看了半晌,忽然觉得可笑至极。

静室,蓝湛,姑苏魏婴。

多么讽刺。

蓝湛已经悠悠转醒,一双琉璃色眼睛里满含担忧。

“婴,怎么了?”

不是他……

不是他,不是他!

魏无羡觉得难受极了。

为什么,明明他的道侣就在身边,他却想着另外一个人。想着那含糊柔软的嗓音,想着那温暖有力的怀抱,想着那个被他一句“对不起,我食言了”伤害至深的人。

魏无羡,你犯贱。

他笑着,眼泪却流了满面。

到底是回不去了。

 






观音庙之后转眼过了三年,这三年里他和蓝湛四处云游,偶尔回云深不知处小歇一段时日,然后又一扬衣袂潇洒离去。

可他竟是从未见过江澄一面。

那个会笑着骂他混蛋,会瞪圆一双眼别别扭扭关心他,会口是心非对他好的人,已经葬在了岁月深处,白骨青草,来去几载又是轮回新生。

魏无羡想,自己确实是混蛋,说两清的是他,到头来后悔的又是他。可他又在妄想着什么呢?

妄想着再回一趟莲花坞,还是妄想着那个被自己亲手推开的人?

说不清了。

唯一能证明的就是魏无羡是个混蛋。

他忽然觉得这生活没趣极了。






 

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对蓝湛感到厌烦和倦怠的。可是,没道理啊。

蓝湛对他这么好,他没道理这样辜负人家。

魏无羡心思飘摇晃荡,直骂自己狼心狗肺,可思绪一转,观音庙的风雷迅电滂沱大雨又淋淋落在心头,江澄的眼泪砸得叫他心口绞痛。

明明不该……是这样的啊。

他记住了蓝湛对他的好,记着不能辜负蓝湛,可他偏偏忘了在自己最精彩的前二十年人生里,究竟是谁陪着他嬉笑怒骂鲜衣怒马,一路鲜活地将前半生璀璨夺目地盛放过一场。

“江澄……”

魏无羡小心翼翼地念着,心里的酸涩简直要将他绝顶淹没。

这样的生活真他妈的无趣极了。

他面无表情地嗤了一声,眼里慢慢浮涌起睽阔久违的狠戾与燥气。

 






3、

这次魏无羡和蓝湛回来,是因为恰逢姑苏蓝氏召开清谈会。蓝曦臣一宗之主职务繁忙,正好叫了蓝湛一同帮忙。

魏无羡闲人一个,又觉得云深不知处实在闷的很,得了空,便一个人去了云梦。

云梦可比云深有趣多了。

云梦的风情磊然坦荡,姑娘热情大方,少年英健豪爽,云梦的菜品云梦的特产云梦的山水诗意,太多太多,每一个都是他魂牵梦萦的故乡。

他曾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云梦,会好好守着爱着护着――和江澄一起,以云梦江氏大弟子的身份。

时过境迁,姑苏蓝氏的前缀已然冠上,压得他烦躁又郁闷。

不该有东西能束缚他。魏无羡心道。

也不能有东西束缚他。

倘若他还是云梦江氏大弟子――那这就都无所谓了,云梦一向都是自由的,它任得你远去他乡抑或浪迹天涯,它永远不会成为你的负担。但它亦从不离开,无论走得多远多久,云梦始终稳稳当当地烙印在流淌血脉,跃动着生息着,从不熄灭的永恒温柔。

是他自己选择放弃的。

魏无羡捶了捶脑袋,心道怎么又想起了大梵山上的场景。

 






是了,他献舍归来,却逃避了一切有关云梦的事。他进了云深,去了清河,游过兰陵,却从未踏足云梦。

近乡情怯,况且江澄也定不会欢迎我。

他总是用这样的借口为自己开脱。

可其实,从来没人逼迫过他。

是他自己做没的。

何必强怪他人。

只是很可惜――

很可惜他再没能和江澄好好说上一句话。

 






魏无羡一度认为观音庙一事后两人就不再有任何瓜葛,从此桥归桥路归路,终究是殊途逆行,人生的交叉点断在那一声“对不起,我食言了”。

魏无羡这么想着,也忍不住有点忧心忡忡起来。

我这样冒昧地去莲花坞,江澄不知该是何种反应。

讨厌吗?还是……干脆就无视?

魏无羡不敢再往下想。

毕竟他……现在的身份――

是“客”。

 







4、

出乎意料的,在魏无羡说完那通乱七八糟胡编乱造的说辞后,江家管事很随意地就放了他进去。

“宗主在前厅,莫公子自己去吧。”

魏无羡对着管事笑笑,心中不住的失落。

失落之余又藏着隐秘的期待。

说不定江澄不讨厌我呢。

万一、万一――

肯定有这个可能!

魏无羡厚着脸皮自我安慰,收拾好心情后便朝着前厅走去。

江澄,我……来啦。

 





魏无羡和江澄说了很多很多话。

他说江澄你最近瘦了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,他说江澄莲花坞被你治理得很好你真的很厉害,他说江澄如果你愿意的话有空可以一起去夜猎,他说江澄江南的桃花开了甚是美丽,闲暇时定要去观赏。

江澄态度很平和,一一应了,眉眼里是静沉平顺的潋滟水波――魏无羡从没见过江澄这般“乖巧温柔”的样子。

江澄给他一种,好像他们从未决裂的感觉。

可那份冷漠那份疏离却依旧横亘他们中间,筑起高高一座截断台,分离两端的心不在焉和毫不在意。

最后他说,江澄,我可以不可以回莲花坞。

江澄说:好。

 





魏无羡愣住了。

他抬眸去看,只看见那刀削斧刈的侧脸在日渐西垂的暮光中晕出柔软,江澄偏头看向他,轻轻浅浅地笑。

唇角勾起的弧度迤逦美好,走开一道上扬的漂亮线条。笑意浅淡却足够动人,仿佛九州一色海天颠转,尽数潮起潮生在他明朗笑颜。

他道:“若以后前来有含光君同行,记得递上拜帖……”

“不是的!不和蓝湛,我……我一个人来!”魏无羡急急打断江澄,眼里慌乱急切燎原般肆意蔓延。

江澄愣了愣,然后说:“都随你。”

“那我明日还能再来看你吗。”

“可以。”江澄还是那副陌生的笑容,“来者是客,莲花坞不会拒绝你的。”

但是他们不会再有明日。






魏无羡轻轻点了点头,眼泪翻涌在眼眶泡肿了所有自以为是的可笑幻妄。

他向江澄颔首,然后转身离去。

离开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地方,离开这片承载了他青春又葬送了他执念的地方。

走。

走向殊途逆行的方向。

魏无羡走出前厅大门前,江澄喊住了他。

“莫公子,以后还是喊我江宗主罢,莫要再喊“江澄”了。你我生疏,不必相熟。”

 





他恍惚间记起,曾有那样一段时光,他总是爱喊“江澄江澄”,满心满眼的欢喜,恨不得把心里的甜蜜宣得全世界都知晓。

江澄。

江澄。

江澄――

彼时我心心念念是你,日夜相思是你,求之不得是你。却从不曾想到有朝一日,你我会陌路生疏,不必相熟。



那时候我总喜欢喊你名字。

――江澄。












谢谢看到这里的你们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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